陈立群:扶贫必须扶志,初心烛照未来
开讲啦(2020年6月6日)台江民中校长陈立群
视频来源:央视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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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年是全面打赢脱贫攻坚战的收官之年，教育是阻断贫困代际传递的治本之策。《开讲啦》迎来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台江县民族中学校长、“时代楷模”陈立群。他原本在杭州担任重点中学的校长，退休后却远赴贵州山区支教，不但带领当地唯一一所高中实现升学率上的“逆袭”，更结合当地特色，发展出一套“扶贫先扶志”的创新教育理念。
陈校长的演讲从初到台江民中面对的种种“乱象”开始：早自修乱哄哄，有人聊天有人睡觉；考试普遍作弊；学生上学的目的只是为了“娶一个老婆回家”。经过调查和思考，陈校长认为这一切首先源于精神层面的问题：学生没有斗志。因此，他决定对症下药，展开一系列“扶志”举措：当地人对树有一种天然崇拜，陈校长便号召所有学生种下“志向树”，写下对未来的期许和志向，埋于树下，时常审视、激励自己；他鼓励学生勇于克服生活困难，在大雪天鼓励学生坚持学习，并将恶劣的天气环境转变为生机勃勃的创意课堂。
陈校长还致力于“扶老师的志”。一开始，台江民中的教师队伍也存在着众多问题，陈校长让老师参与学生的考试，“优胜劣汰”，以激发斗志。同时，他还将有限的支教转变为无限的“造血”——引进东部先进地区的培训机制，致力于为贫困地区培养一批可以长期发展传承的师资力量。
在陈校长的举措和全校师生努力下，仅仅四年，台江民中就摘掉了“全州垫底”的帽子，2019年高考指标完成率位列全州16个县市第一。学生们的精神面貌更是焕然一新，不但志存高远，还对家乡的发展有了更多的思考和责任。
陈校长在多年的扶贫教育工作中感触最深的一点是：要搞好贫困地区的教育，需要撬动社会最底层的力量，让所有人都重视教育，重视学习。基于此，他连续三年为考取大学的学生“敲锣打鼓送喜报”，不但直接送到家门口，还伴着爆竹连天，目的就是唤起考生的自豪感，让更多的村民感受到考取大学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。此举还被当地的村干部发扬光大，给更多的大学生开庆功宴、通报表扬。
陈校长在演讲中，还结合他多年来在农村生活执教的经历，畅谈了对农村和城市的深入思考。当一位搞农村调研的青年代表提出问题：如何在教育中加强农村和城市之间的互相理解？陈校长讲起了当年他在杭州创办“宏志班”的经历。“宏志班”专门招收来自农村、品学兼优却面临辍学的孩子。当时，陈校长一方面让宏志班的孩子尽快融入城市生活，一方面让杭州城里的学生在暑期入住宏志班学生的家庭，了解农村的风土和生活。有了这样的理解基础，这些学生进入社会后，就会主动架设起城市和农村互相沟通的桥梁。同时，他还认为未来最美好的生活不在城市，而一定在农村。陈校长眼中的农村教育、乡村规划究竟该如何发展？
初来乍到，如何快速治理学校“乱象”？
来到台江民族中学，作为一个校长，那么一开始的时候，接触到的一些情况，还是没有准备的。
比方说2016年8月15日，我第一天走进校园，我就晚自修去检查教室，我发现所有的教室都是乱哄哄的，但是每一个教室里讲台上，都有一个老师坐在那里。我就问他，我说你为什么不管呢？他说，他们在讨论问题啊。所以我当时就想，你这个话忽悠一下外行的还行，大家都是吃教育饭的，你如果允许孩子晚上可以讨论问题，教室里可能百分之九十的人，都是在聊天了。
那么看到这个现象以后，我就要动手想办法。我当时做一个规定，晚自修的时候，一律不准讨论问题。还得要有一个跟进措施，把晚自修期间，各个班的安静程度，把它记录下来，第二天一早，黑板报上，学校的宣传栏里面，把它公布出来。这一来以后，还真是两个晚上就安静了。
但是安静了以后，又发现一个问题。比方说我早晨去检查早读课，一早走进教室，安静是安静了，不吵了，但是他们在睡觉，很多孩子都趴在桌子上睡觉。其中最多的一个教室，我自己数，一数三十七个。所以我就把学生叫出来，我说你实话跟我说，晚上是几点钟睡觉的？有些时候十二点，有些一点，有些两点。干嘛？聊天，玩手机等等。所以我马上就要求，白天值日的延伸到晚上，同时就是每一栋宿舍楼，都要有老师住在里面。
什么事情对陈校长产生了很大的刺激？
这样子一个过程下来，应该说初见成效。但是根子上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。有几件事情对我的刺激很大。
第一件事情，有一天我拎着一个凳子，到一个高二年级的教室去听课。我看到教室后面的文化墙上面，有一个位置叫作是愿景墙，有一个男孩子，写了一个愿景贴在上面，叫作娶一个老婆回家。好，我就把这个孩子找来，我跟他聊。我说你来这里读三年高中的目标，就是娶一个老婆回家？他说这是我父母告诉我的，我们寨子里有很多光棍，他们告诉我，你读书成绩好一点差一点，没有关系，但是你一定要娶一个老婆回家。我去家访的时候，经常遇到的一个问题，就是我没有办法跟我们学生的父母直接进行交流，因为我说的汉语他们听不懂，他们说的苗语我听不懂。所以像这样子的一些家庭，他没有这个能力来利用资源，游客进来了，他也没办法去对接。所以真正脱贫攻坚，它的关键在于教育。只有让我们的百姓接受了教育，拥有文化，他们才有能力来利用各类资源，才有能力来融入现代，拥抱文明。
另外平时接触当中，一个学生给我写了一封信。他说校长我可以保证，我们八百多一点高三学生，起码有五百个完全在这里混日子的，有一半以上学生，考试的时候都是作弊的，甚至考到前三十名的人，他说他们都是作弊，你不相信？他说我也考一个给你看看。
那么鉴于这样子的一些情况，孩子的斗志就是不行。扶贫先扶志，这个志就是志气、志向，或者说每个人要有一个人生目标，要让孩子的内心有一条巨龙，要充满斗志。
如何扶起学生的志？
所以我们开展了一系列的活动。比方说每一个学生，在一个小纸条上写两句话。第一句，来这里读三年高中的高考目标，很现实的。第二句就是未来的人生目标，两句话。班主任也写，就是未来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老师。然后就是说装在一个瓶子里，去挖一个坑，把它埋下去，上面栽一棵树。那么这一棵树，就叫作这一个班级的志向树。
为什么我会想到去用一个志向树呢？一个因为苗族文化里面，树，他们是比较崇拜的。有些班主任还把一大坛的米酒也一起给它给埋下去了。有些孩子他就说遇到烦心的事，或者说家里面遇到有什么变故，有什么事情的话，或者说哪一次考试成绩掉下去了，那么他们说他也会到志向树前去进行一些反思。
我们还有一个学生叫张二里，在读高三的时候她自己提出来，我所在的方召乡的学生，在高考、中考当中，英语的吃亏太多了！她说我考得上大学，我一定要读英语系，将来回到方召乡去教英语。我也不怕大家笑话，我一来的时候，英语学科即使到了高三高考之前，有些班级平均分，十七分、十九分，就这样一个现状。所以英语都普遍比较差。张二里这个孩子，她不光光是一种个人奋斗，她已经有一份担当在里面了。有高三学生，他写了一个作文，题目就叫作《让精神脱贫》。他认为就是说物质上的贫穷都是暂时的，只有精神上的贫穷是永久的。我觉得讲得非常好。
如何挑战“闲适文化”让学生更有斗志？
那么在励志的过程中，也会遇到一些个挑战。数千年来，苗族人创造了丰富多彩的苗族文化，那么另一方面来看，大节三六九、小节天天有，百节之乡。我在想，一年要过一百个节日的话，还有多少时间在干活呢？我觉得要去挑战这一个闲适文化。
2017年底，因为气象部门预告说要下雪，所以一级一级行政部门的通知都在我桌子上，要求我们马上就把学生放了。甚至高三的话，第二天是全州的统考，卷子都已经到了高三年级组了，也被临时叫停。那么我没放。最后基本没下雪，飘了几颗雪花，没了。那么到了2018年年底的时候，又是几道通知紧急地下来了，必须马上把学生给放掉。我又没有放，但是大雪如期而至。有老师跟我来调侃，他说校长，去年你赌一把赌赢了，今年看来你是赌输了。我就再三向他们解释：我从来没有想要对抗上面的通知来冒充好汉，也没有说是要拿全校三千多师生的安全来作为一个赌注。唯一的目标、目的，就是为了要挑战一下闲适文化。我说如果稍微下一点雨雪，全部都放假的话，那北方人一年要多少时间放假？北欧国家一年能够上几天课？如果这么一点雨雪的困难都不能够克服战胜，将来怎么攀登科学上的高峰呢？所以当场就是学校里面做了决定，不放假。学生下午活动课，以班级为单位，堆雪人比赛。同学们免不了打雪仗，他的那种想象力、创造力充分地展示出来，雪人堆得非常漂亮。
如何让家长更重视教育？
那么除了扶学生的志以外，我觉得家长这一块，也是一个很大的挑战。比方说开家长会，可能到的家长还没老师多。当然有一些他在外面打工，有一些他可能对孩子的教育还没有那么重视。这些年来我连续做了三年，叫作送喜报。每年高考完以后，只要考上本科以上的，那么我就到每一个家庭，喜报给他，然后在他的家门口要放鞭炮。那么放起来以后，闹出一些响动，这些苗族百姓会跑来看，读书还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。而且像2019年，我碰到这样一个孩子，他说校长，我现在的成绩好像离开一本线还比较远，我想要冲一本，但是你能不能够给我一些鼓励，我如果考上一本，你能够到我们家里来送喜报。我说行。最后的高考，他超过了一本线，还超过了好多分。说明就是对于学生，送喜报这个事情，看起来是平常一个小事，对学生的激励鼓励作用还是比较大的。所以我觉得，考上一个学生，脱贫一个家庭，带动一个寨子，这样子的一种民风正在形成。
前几年我发现，他们在高考以后填志愿，基本上都填在贵州本省之内。他怕自己竞争力不够，不敢往外面走。但是2019年我发现，全国除了台湾和西藏，其他所有的各个省市自治区都有我们的学生被录取。这个非常欣慰，我们的学生他自信了，他敢于去直面挑战了。
一所学校学生的精神面貌，取决于老师
我始终认为，对一个学校的发展而言，学生走多远，取决于老师走多远，老师对学生提要求，不如对自己提要求。所以我一开始就实行，老师也要参加考试。首先参加高三的月考，没想到的是，这个考风考纪很糟糕，尤其是到了交考卷以前，大家一般内心里公认的语文功底比较好一点的两个老师，他们的答题卷被其他老师都抢去了。这是老师的考试啊！那么我平时在巡课的时候，也发现上课的过程当中，有些老师上到一半，或者说离开结束还有五分钟十分钟，两个老师在走廊上聊天。像这样一种情况之下，我只能够也是先“堵”了。所以我一开始，比方说检查作业本，检查备课本，检查听课本，老师明显课堂上讲错的，或者说没有备课的，我就说，明天开始你不要上课了。因为这个是高三的课，你太误人子弟了。这一点对全校震动很大。
特别欣慰的是什么，就是一个数学老师，去年暑假前给我发信息，他说陈校长，当时2016年底的时候，我被你从台江民中赶出来了。但是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，我还想再来，你怎么考察都行。然后学校再组织听课，他们说确实，他现在进步非常明显，课也上得很好。
贫困地区的教育是有希望提高的
我始终认为，所有的帮扶都是暂时的，所有的支教总是要结束的，重要的是增强贫困地区教育可持续发展的造血功能。所以我给自己的支教确定任务，就是能够尽我所能去培养这里的老师，培养这里的校长。比方说我一来以后，大概两个月就出台了《台江县民族中学青年教师培养行动计划》，包括组织老师，八批教师到杭州的重点中学去参观交流学习。
通过我们一系列的扶贫先扶志的举措，应该说还是有明显的提升。2019年高考之后，一本是107个，二本及以上是561个。比这个数据更让我感到振奋、感到开心的是，全校师生的精气神都上来了，提起来了。说明苗族的孩子都是聪明的，说明台江民中的老师都是有水平的，贫困地区教育的高质量发展，不是能不能，而是想不想、要不要、做不做、怎么做，是这样一个问题。
我在这边做了一点支教工作，我非常感谢这里的苗族孩子，因为他们也丰富了我的人生阅历，因为他们也提升了我的办学理念，因为他们也充实了我的精神世界，谢谢大家。
由中央电视台综合频道(CCTV-1)和唯众传媒联合制作的《开讲啦》是中国首档青年电视公开课,创办于2012年。每期节目由一位知名人士讲述自己的故事,节目邀请“中国青年心中的榜样”作为演讲嘉宾,分享他们对于生活和生命的感悟,给予中国青年现实的讨论和心灵的滋养,讨论青年们的人生问题,同时也在讨论青春中国的社会问题。
节目每期有六位来自全国各届的青年代表,向演讲嘉宾提问互动,300位大学生作为观众现场分享这场有思考、有疑问、有价值观、有锋芒的思想碰撞。他们对人生有思考,对未来有疑问,他们思想新锐,观点先锋,是中国未来的中坚力量。每期演讲嘉宾选择的主题,均为当下年轻人心中的问号,讲述青年最关心、最困惑的话题。这是中国最具青年公益的节目,千名青年学子,百回思想交锋,聆听思想的声音!